独立摄影师郑知渊用画幅相机拍摄了这组照片,他说,“在街头游走,城市迎面而来,风景无穷无尽。我能看到风景中的一切,它们都是熟知之物。它们正在我的眼中无休止的变化着自己,不断占据新的地理位置,新的心理位置。”风景变化的实质是时代在变化,城区在进化。作家负二则用文字逆思考着当城区慢于时代的变化,逐渐老龄化对我们的影响,因为最后每一个人都会踏足其中……
外滩,
外马路,
武宁路,
徐家汇,
宜昌路,
河南南路,不属于我们的时代我看着那些照片,最近的拍摄于一年前,最远的不过是十二年前这个城市的景象。这其中有些地方我去过,有些地方没有,有些地方与我的记忆错位,有些地方印象模糊。那些拍摄于五年、十年、十二年前的照片,无论熟悉与否,看上去都显得像是上一个时代的景象,显得陌生而遥远。我在想,年明明没那么久远,为什么镜头中的景象却让人感觉意外地遥远——后来我意识到,那大概是因为拍照片的人从这城市的那么多角落中挑出了一些幸运儿,或许他自己并未意识到,但仅仅是五年、十年就让一地的街景变得陌生,其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那意味着他走过的、拍下的这些地方,仅仅过了五年、十年的时间,就已经面目焕然一新,而“旧日情景”,就开始变得让人怀念——啊,原来这些地方当年是这个样子的啊。就像虹口的新中心瑞虹新城,我妈老是唠叨,她和我爸刚转业回上海的时候,曲阳路四平路这里,还是一片农田呢,虹镇老街,是闻名的棚户区呢,如今不单我的母校在那里兴建了新校区,整个地块都已变做房价十几万一平的高大上地段。
但不是每一个社区都有这种幸运的。
如果你想在上海找一个没那么幸运的样本,那么与瑞虹只隔一条四平路,浦西内环内的东北角,虹口与杨浦交界部分的那一大片居民区,大概是个典型地块。我在这片上海市居住人口最密集、老龄化率最高的区块住了二十五年,我如今回头看曲阳地区十年前、二十年前的照片,都并不觉得陌生,也不会觉得老旧——因为二十年前它就已经是这个样子,就像一个老人到了一定岁数从外表看上去就停止衰老了一样。
我曾住了二十五年的弄堂,房龄最久的房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最新的那两排建于八十年代。附近的小区楼龄也差不多,大部分老公房都建于改革开放前。夹杂着建于九十年代的高层塔楼——“次新房”那种东西,大概要过了四平路往瑞虹方向走才能找到。
与那些年代更久远的老房子不同,这片居民区既没有美感,也没有风貌保护的价值,这片老公房就这么静静地跨了个世纪,几乎没有受到打扰——在进入新世纪的这二十年中,在附近竖起塔吊都是极为稀罕的事情。我们刚搬进来时是年,九十几平的房型当时几乎可以算是上海市最宽敞的住宅,社区里的邻居也大多是体面的中产阶级——大学教授、银行职员、大型国企的工程师与公务员……但时代在这里凝滞。事实上说它完全没有改变也是不公平的——这里只是走得慢了一点,在时代的进程中步履蹒跚,但也慢慢将铸铁水管通通换成了PVC管,加装了楼顶水箱,房子在七八年前重新粉刷了一轮,将水门汀地面铲掉铺上了柏油,监控探头也开始遍布小区,停车位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弄堂里一度有拆迁的传闻,但一轮轮的小修小补让业主们的希望渐渐破灭。近几年,对拆迁的期待渐渐换成了更现实一点的加装电梯,但看那可怜的楼间距,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如今弄堂里唯有贴出讣告时人们才会记得这里也曾是工程师与教授聚居的社区。车位里停放的新车倒是越来越豪华,却往往一连停上数天都不动,直到某个艳阳高照的工作日午后,一位退休老人拎着塑料桶和抹布下来,在垃圾站旁的洗手池接一桶水,自己把车上落的灰擦拭干净。
我的女儿六年前出生在这个小区,她最喜欢虹口的这个家,因为宽敞明亮,在厅里可以把玩具堆成山,而且奶奶最宠爱她。但我们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带离这个位于上海老龄化区域心脏地带的社区——因为我们眼看着虹口区教育学院附中缩编到一个年级只剩不到两个班,因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起玩耍的伙伴也越来越少。孩子不在乎家里的房价是五万一平还是十万一平,对口的学校是名校还是菜小,相比五十平的家,一百平就是更好的家。但这是个出产老人的速度远远快过孩子的社区。
老龄化率全市第一的虹口,几十年不变的曲阳,已经成为我这个带着“小虹口”女儿的“老虹口”心中最大的焦虑。
中年人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焦虑,其中最甚者,莫过于“被时代抛下”。我们订阅数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