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多年沪漂终于在上海实现了买车买房的人生目标之后,我每年过年从上海拖家带口回苏州老家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是成功人士的错觉。
下车的那一瞬间仿佛自己脚下铺着的是红地毯,而我是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车周边是小时候常见的七大姑八大姨,她们叽叽喳喳地在打听和讨论我在城里的经历,不时向我投来艳羡的眼光。
事实上,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长居县城的她们艳羡我实现了“野心”,而我在上海却永远难以过上她们的生活。
(一)繁华闹市,我的生活被迫蛰伏
下了到县城的车,看着已非昨日模样的县城,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刚抵达上海,看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繁华闹市人潮汹涌的模样。
那时候,选择到上海是需要勇气的,当然还需要坚持和实力。刚毕业的我,凭借名校文凭和自身实力在上海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
我工作的多个月到手工资是元,比我原本设想的目标高出许多。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简直是走在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拿到上海户口、扎根在这座城市的光明未来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同在上海读大学的老同学却没有我幸运,他毕业之后找工作不太顺利。在连着换了好几份工作之后,他最终选择了辞职回乡,离开上海这个充满机会但也足够残酷的城市。
小地方的人际关系总是很有用。他凭借家里的关系,回老家之后很快就入职了一家大型企业。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办公室负责不轻不重的活计,工作压力较之在上海市小了很多。当时我打听过他的工作待遇,他只含糊地回答说小几千。而我则留在上海一直按部就班,像读书时期做数学题一样一步一步地解题。
为了结婚、买房、买车,我背上了一百多万的贷款,每个月还款一万多元。
夫妻二人每个月的工资都要抽出相当一部分来还贷,但总体上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是在面对大笔的花销时我们二人都会非常谨慎。
可是,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我那些所谓的野心也不得不蛰伏起来。
我们只能选择上海市区附近的一间“老破小”。这栋楼是以前工人的集体宿舍,外观老旧而且没有电梯,总面积只有60多平米。
刚买房不久后,我曾经和老同学聊起过这座小房子,可是他却表现非常惊讶。在他看来,在县城里也有这种类似的老旧公房,现在基本都已经丢空,住户寥寥。万一我有了小孩,那该怎么办?
当时我口头上用以后置换敷衍过去,实际上心里一点也没有底。上海的生存压力实在太大,房价每年都在涨,已经连续涨了十几年。
如果将来有孩子后我要再购买学区房,以我们夫妻二人目前的工资情况来说根本负担不起。
我本以为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哪怕仅仅是这样的小房子,也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所谓的野心最后也都成了奢望。
尤其是当我在县城,看到老同学豪华的景观复式房,价格还是我在上海的房子一半时,我觉得我所有的野心,都成了秋天里枯死的野草。
(二)小城生活,中层阶级野心不再
回到县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上海多年前的影子。
遥遥看去,过去荒芜的县城已经成为了商业中心林立的商业区,在一线城市才会存在的星巴克、麦当劳、肯德基和各式各样的奶茶店也扎根其中。
霓虹灯在夜幕下闪闪发光,映照着排队购物的顾客。整个县城十分热闹,喧闹与拥挤中透出了繁华的意味。
很多年前,这座苏北小城在历史上曾经因为贩盐兴起、辉煌并衰落过。
在我小时候,这座城市还没有发展起来,那个时候我经常能在街头巷陌的一角捕捉到象征着过去兴盛的残垣断瓦,繁华与颓废相交,让人恍如隔世。
而现在,地产商在在那些残破的古建筑之间兴建出新式的仿古豪华住宅,售价已经达到千万级别。过去的兴盛与现在的繁华就以这样一种难以设想的形式吊诡地重合了起来。
得知我回来的消息,老同学热情地为我接风洗尘。
时隔多年,见到他的第一面让我诧异了好一阵子。这个曾经的瘦子经过生活的滋润身材已经肿胀了一大圈,身上穿着宽松的荧光色潮牌衣服,手里揣着一个品牌标志极为明显的手拿包,向外散发出一种类似于大款的身份气质。
仅仅是这样一个扮相,我都觉得他混得比我好,俨然是县城里的中产阶级,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他兴奋地朝我打招呼,方言口音中又夹杂着普通话,让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在西餐厅落座后,他便摆起了东道主架势,不看菜单就熟练地点起了菜。言谈间和便开始聊起了这些年自己的生活。
原来,这些年来他在老家住在自家吃在自家,每个月工资收到手虽然只有四五千,但是也算过得滋润。今年他家的老房子拆迁,他靠拆迁款在全县最贵的小区买下一套复式。
那家店的用料非常扎实,老同学点的牛扒很大一份,配上酱料让人胃口大开。
回想起我在上海的吃食,传闻中人均几百甚至上千的饭店基本只存在于我的日常调侃,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奢华”的消费。极偶尔的下馆子也需得是师出有名,选择的多是价格相对亲民的网红小店。
“吃饭自由”。在老家工作的他经常和同在本地的各家亲戚和朋友聚餐,肚子上的脂肪都是靠自己这些年一点一滴吃出来的。
难怪他身材膨胀,后来我才发现县城餐饮的价格确实非常感人,人均几十块在路边店里就足够饱餐一顿。
虽说没有正宗、高端的西餐店、日料店和泰国菜等等饭店,但是智慧的中国商人总是能在这样的下沉市场里,推出平价且品质合适的“复刻产品”。
行走在本地政府为了带动地方经济,进行大量投资建造一条小吃街上,老同学和我在烟火气中,聊起了近年来的生活。
哪怕如今在县城里,他已经算是一个中产阶级,表面上看起来混得比我还好。可是,在聊天中,他再也没有当初的野心,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是挺好的,又何必再跑去上海这样的繁华闹市。
我的野心和生活,在繁华闹心被压制得苟延残喘,而他的野心,则早已消磨在小县城里,再也找不到影子。
离开的时候,看着这座过去荒芜落魄的小县城,终究长出了现代城市的血和肉。可是我们的野心和生活,也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三)过去与现在,理想和现实难以共存
返回上海的路上,我坐在车上看着风景变幻,想着年少时的野心和如今的生活,不禁陷入了深深沉思。
年少时候,我在读书期间成绩一直很好,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在象牙塔里的时候,从来不用担心柴米油盐,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意气风发的。
那个时候我住在农村,从来没有去过大城市,脑海里与上海相关的信息只有十八里铺到外滩那一带灯光璀璨的夜象。
十几年前的县城乏善可陈,县城中心的只有一条前后不过一公里的街尚称得上“繁华”。
走过这条街再往前走大几百米,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整个县城里五层以上的建筑屈指可数,开发区新建来用于招标的十层高大厦在很长时间里都被我们当做地标建筑。
彼时上海的GDP几乎是江苏大城市的总和,上海市内的建筑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未来景观、外星文明。
按照现在的说法,当时县城里很多老人都将去上海坐在汽车上参观一遍摩天大楼、立交桥和过江隧道列入“遗愿清单”,去上海见识一趟这辈子就算值了。
老家的县城与上海的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两地相隔不过一百来公里。但在当时我们想去一遍上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去上海只有两种方式可以选择:坐客运轮船或者坐大巴以轮渡过江。
无论选择哪种方式,去一趟上海都需要七小时以上的交通时间。
在老家的很多人眼里,家里年轻人能在上海扎根就算称不上光宗耀祖,也完全足够让人高看一眼。原因很简单,在四五万就可以在县城买到一套两居室的当年,上海的房价已经超过了一万每平米。
随着经济科技的发展,过去要花大半天才能从县城到上海的景象已经不可能再重现。现在凭借着高铁、城轨和高速公路,在县城与上海两地往返只需要两顿饭的时间。
慢慢地,在县城的街头巷尾也开始出现讨论炒房的声音,有部分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大爷大妈们甚至加入了炒房大军,通过买房挣得盆满钵满。
房价成了一根神奇的纽带,将这个曾经孤立落魄、无人问津的小城与外界连接了起来。
故乡是囿于人情名利场但足够支撑我温饱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没有太多公平公正、绝对隐私和事业机会,担不起太多的野心。
上海是过分残酷但又可以让我站立其中的广阔天地,这里足够的能力和机遇能换来相当的收获,但无法给我理想中的生活。
看着县城宽敞的道路、气派的建筑和明亮的灯光,我慢慢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生活在小城市,藏不下我的野心。生活在大都市,没有我的生活。如此看来,命运早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