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美好的下午,家乡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洗去征程的疲惫,过往的时光浮现在眼前。坐在桌前,整理好思绪,记录一段难忘的历程。
记得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医院组织整建制医疗队援助武汉,我科需要派遣四名医生前往。义不容辞的使命感占据了我的内心。可那时母亲重病住在ICU,她在弥留之际仍然牵挂着我的安危。经过内心的矛盾挣扎,我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前往武汉。后来疫情得到控制,一切恢复正常,母亲却离开了人间。平复了内心的悲伤,我报名参加了疫情应急预备队,未完成的使命一直萦绕在我心间。
回归忙碌的日常生活,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年4月2日下午,我在病房工作时突然接到了郝学喜老师的电话,医院要选派医疗队前往上海执行抗疫任务,时间紧任务重,明天就出发,询问我家里情况是否允许。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命中注定的安排终于来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放下电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一切都没问题,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年迈的父亲,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下班以后,我抓紧时间去超市购买了可能用到的生活物品,回到家已经8点多了。我鼓起勇气,跟父亲说明天要出发去上海支援,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走了谁给我拿药,我说科里会安排好。又一阵沉默,父亲说那你自己多注意。我想再说点什么,可犹豫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口。这么多年,父子之间的交流都是这样的简单。第二天早上收拾好东西,说声我走了,就离开了家。
在时代的潮流面前,个人是渺小的,可又是无数渺小的个人创造了时代。山东援沪医疗队有人,在队伍中我有些恍惚,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随着人潮向前行走。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要面对哪些困难。幸好的是,要去的地方并不陌生。走下火车,一阵清风吹来,我的脑子也清醒了起来。突然想起20多年前,跟着母亲第一次来到上海,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夏之交的季节。
经过了一番奔波和小插曲后,我们终于在驻地的酒店安顿下来,马上要面临许多实际的问题。因为院感的要求,我们要在自己房间要划分污染区、半污染区和清洁区,要自己做好房间内的卫生消杀。对于我这种平常大大咧咧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培训穿脱防护服,我又一次感受到个子高的苦恼。无论穿、脱,都非常困难。戴着防护口罩呼吸不畅,费尽力气把防护服脱掉后,我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突然想到我们科的来超主任,按他的体型,应该比我更加困难;可想而知他在武汉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艰辛。
经过两天的休整和准备,我们接到了第一个工作任务——社区测核酸。与一个之前并不认识的同事合作,我迅速完成了采集任务。离开社区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保安来到我们大巴车旁边,说他也是山东人,能在这时候见到家乡的亲人太高兴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几个老乡都下车去安慰他。我在车上,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马上要发车了,又过来一个上海大姐,说谢谢你们,拿了好多上海的点心塞给我们。
医院的工作是我们这次援沪的主要任务。石龙路医院位于上海市最繁华的徐汇区,由一个工厂临时改造而成,第一个班是晚上8点到12点。从虹口区驻地酒店出发,经外白渡桥,驶过外滩,东方明珠就在眼前。上海的夜格外的静,浦东的高楼大厦依旧灯火通明。紧张,又带着一点兴奋,我随着车辆向着使命进发。
长夜如水漫征人,群星为辙月为轮。
穿好防护服,戴好面屏,可靠的姜冬青老师和王利霞老师仔细检查一下,保证全副武装,不留一丝缝隙。拜托亲爱的战友洪明同志把我的名字写到防护服上,蕃是草字头,下面是番茄的番——对,就是吐蕃的蕃。想想很好笑,这个蕃字,我已经这样给人解释了二三十年。一切准备就绪,进入病区,看到崭新的床铺和被褥。在一间宽敞的厂房里,有几十上百人的床位。很快,一辆大巴车开到医院门口,从车上走下来十几个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新冠阳性的患者。一个老人看上去70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自己拖着行李箱,拿着手机茫然地站在门口,说小伙子,我不会用手机,你帮我填一下信息吧。我一怔,赶紧走上前去,帮他填好信息。他说话的时候跟我挨得很近,那时我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可能会把疾病传染给我的人,他只是一个跟我父亲一样年纪、需要帮助和关怀的老人。
医院的工作是特殊的,作为神经内科的医生,我的专业知识在这里似乎派不上太多的用场。我的主要任务是报送数据,看似工作简单,实则经常因为算不对数而烦恼。想起高中的时候数学成绩那么好,现在加减法做起来都这么困难。在医院的药房承担发药工作时,我跟着中医科的老师们学习了不少中医知识,简单地知道了如何辨证施治,以及各种中成药的区别。在郝主任的带领下,医疗组结合实际情况在方舱内进行了健康讲座。我给患者们讲了方舱内失眠的原因和治疗方法,大家出乎意料地感兴趣,提了好多的问题,原本15分钟的讲座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我心里很感慨,觉得自己的专业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能够帮助患者让我觉得很欣慰。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默默地想起白天讲过的内容:环境改变,睡眠节律紊乱,面对疫情的焦虑,想家的心情……这不也正是我们面对的问题。黑夜中默默地坐起,呆呆望着北方出神。医生也一样睡不着。
经过了最初的紧张和忙乱,工作迅速步入正轨。在医院院长王晓云主任的带领下,方舱内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还设立了方舱教室,为学生们提供学习的场所。我也不再觉得穿脱防护服有多么困难,开始有多余的精力,留心观察方舱内的各种细节,每个人在做些什么;想想口罩遮盖之下的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庞,会有怎样的表情,我又能做些什么帮助他们。身边的每一个战友,都在一样做着早就习以为常的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尽最大的努力关怀身边的每一个人。
医院,其实更像是社会。有相互扶持的老夫妻,有趴在椅子上坚持学习的学生,有勇于奉献的志愿者,也有充满抱怨的人。形形色色,人间百态。他们与我们,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在命运短暂的交汇中,用善意来对待他人,是人性的光辉。在黑暗时刻,它会永远闪耀,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
当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逐渐熟悉而自然,离别的时刻也该要到来了。4月8日到5月15日,37个日夜,徐汇区石龙路医院完成了它的使命。医院里有一方小小的花园,我们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翠绿,离开的时候已经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我把它们叫做牡丹、玉兰、山茶、百合、丁香,与石龙路医院五个病区的名字一样。花开似锦,香满人间,这是医务人员们特有的浪漫吧。
关舱的那一天,想起了蔡琴的一首老歌: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那些花儿,山东队走了,它们也一定还在。
结束医院的工作并没有能够立刻回家,我医院,在上海八院隔离病区继续工作。病房的工作驾轻就熟,查房、下医嘱、写病历、办出院、病例讨论,这都是曾经做过无数遍的事情,不需要再适应。这段经历更像是短暂的插曲,意料之外地到来,又很快地结束了。最后一天,最后一个班,我离开病房,映衬着凌晨两点多的夜色,拿出手机拍下了八院的病房楼。该留下来的时候心里总想着离开,该离开的时候却总想着留下点什么,可又似乎什么也留不下。酒店外的路上遇到了一对上海本地的老夫妻,看到我们穿着隔离衣,就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说感谢你们山东的朋友,上海人民不会忘记。
得知确切回家时间的那一天,大家都充满了喜悦。在隔离酒店房间里,我坐在转椅上,透过落地窗,再望着窗外的风景。它们从陌生到熟悉,最终变成回忆。上海即将迎来新生,我们也要踏上新的旅程。看过多少月落日出,没有相同的一天。
回家的车载着我们,最后一次经过外白渡桥,最后一次经过外滩,高楼大厦依然挺立,熟悉的风景,陌生的面庞。路上多了许多行人,向我们挥手致意,警察同志笔直站在那里,向我们敬礼。“感谢你们,上海人民不会忘记”,那一对老夫妻的话又回响在耳边;看着身边的战友们,回家也同样意味着分离。50多天来的一幕幕浮现心头,那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下来。没有高高在上的英雄,只有勇敢朴实的凡人;在那一个命运馈赠的特殊时刻,我们用真诚的生命情感彼此温暖。
“十里洋场”不是上海,人民才是上海。
素材来源
山东大学融媒体中心
编辑
李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