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漂6年,前后搬家12次。
他住过上海的老洋房,喜欢捡路边的二手垃圾。
29岁的Chalk是一名自由摄影师,他是怎么从打工人转变为自由职业者?如何把租来的房子,翻新成自己概念中的「家」?
今年是Chalk不上班的第4年。
沪漂6年,搬过12次家。
他喜欢租下空的老房子,自己刷墙、搞软装,用DIY改装过的物品,慢慢填满室内的空间。
搬进房子的前后对比照|图源受访者小红书
Chalk-W在他的家里,随处可见从街头拾获的「垃圾」——
既有捡回来动手改造后的桌椅、花瓶和镜框,也有捡回家后意外发现是知名设计师的绿色小狗椅。
二手好物|设计师EeroAarnio的绿色小狗椅,捡回家重新喷漆后的效果
对Chalk来说,「我从不觉得它是垃圾,可能是前主人看腻了,但不代表它就没有价值了。」
他更享受的是,二次改造旧物的乐趣,「虽然房子是租来的,但我有在认真生活。」
在一线城市,像Chalk这类的年轻人并不少。
成年后离开家乡,来到一线城市,寻求自我发展的同时,在工作和生活中找到平衡。
那么,他是怎么从打工人转变为自由职业者?如何把租来的房子,翻新成自己概念中的「家」?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又是怎么处理与生在老家的父辈之间的关系?如何在两代人的代际差异中,找到舒适的相处模式?
不妨听听他的分享。
这是我住在上海的第六年。
前前后后搬家12次,很奇怪我从不觉得麻烦。或许对我来说,在上海生活,就是一个持续迁徙的流动过程。
在外边捡二手家具的习惯,也是在频繁搬家时养成的。
在客厅沙发旁放置的小茶几,是我在小区建筑垃圾池捡到的。
原来的桌面上布满油垢,可能是别人家厨用的小桌台,但我能透过它「油腻」的外表,发现它的另一层审美功用。
改造后的「小茶几」,现在摆在客厅一角
还有老式柜门改造后的全身镜,喷上绿漆后充满高级感的花瓶,用捡来的镜面切割成相框的形状……
用捡来的镜面,切割成相框的形状
一般人会觉得捡东西划算,但我更多心理是出于好玩。
我像是一个「设计师」,在带它们回家之前,我会构思怎么改造,如何装饰好看,摆在家里哪个位置合适。
那些「变废为宝」的物品,被我一件件摆进空房子里,某种程度上,我也被它们所组成的叫「家」的地方温暖着。
在家客厅
回想起刚到上海时,是在年的夏天。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身上只有五百块钱,背着个双肩包就来了。住在南京东路的一家青旅里,十天过后,收到offer后才开始租房。
最早我住在公司附近,位于虹口区大柏树,属于内外环的交界处。房间很小,8平米左右,月租两千五;
后来为了节省房租,搬到嘉定友谊路上,虽说是省下块的租金,每天通勤却要多出一个小时。
一年后换了份工作,搬到江苏路附近。房租,虽然简陋,但还算大,一室一厅的小套间。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动手改造房子,给泛*的墙壁刷上漆,换上色调一致的窗帘,摆上淘来的便宜家居。
房间门口
年1月底,离职开始创业。从那之后,我正式脱离了打工人的身份,搬家的频率也随之发生变化。
先是在朋友的工作室,松江区的一栋大别墅内。待了3个月,慢慢意识到,我不想因为工作丢了生活。尽管能省下不少房租等开销,但在一番折腾过后,我还是选择搬回市区。
很快,我找到瑞金二路的老洋房,一个月房租8千块。那是一套两层半的小别墅,顺着楼梯上去,打开二楼的那扇门后,全是我的私人空间,两房一厅一卫,和一间大阁楼。
4个月后,我又开始搬家,房子越换越大。因为工作上的要求越来越多,原来的房子逐渐不能满足我的需求。
年,我连续换了两套房子,最后选在新华路附近,平的大平层,起居室和工作室可以共用,包括一个仓库和两间卧室。
后来,我还住过复兴中路的老洋房,以及现在新华路上的老房子。
虽然房子不停更换,但家中有不少老物件,一直都在。
如图|两年前在朋友小区门口,捡来的仿真绿植
成为自由职业者的想法,是在上班之后慢慢形成的。
说实话,我是抱着收入升级的念头做自由摄影师的。
初到上海时,我海投了任何可以让我留下的公司。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新媒体公司的美图摄影师,每月工资税后7k。离职的契机是待遇问题,干了一年迟迟没有涨薪。
而后,我又跳到另外一家外企,工资涨了一倍多。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上海每天有这么多人不用上班,我也想变成他们当中的一个人。
在上海街头骑行
所以到了第二年工作的时候,我就在筹划将来的自由职业路。慢慢找到自己的摄影风格后,利用周末接活赚外块。
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从早期新人单比较多,到后面慢慢变成回头客,新老客户逐渐增多,收入也水涨船高。
到年12月时,光是副业收入有将近10万块,已经远超我当时的月工资。那会儿,我想着是时候出来了。
这几年,通过线上接单、远程拍摄,最疯狂时一个月能接下20单,交叉进行。尽管很累,但看到存款上的数字不断增加,我渐渐也适应了这种工作强度。
工作日常|网上接单后在家拍摄
直到年的春天,因为上海封城,无法外出拍摄,手头上的工作被强行中断。
事后我算了一笔账,两个多月损失了十多万,其中包括房租和员工的工资,都要照常支付和发放。
好在工作的这几年,我一直有存钱的习惯,才能应对这种突发事件。所以我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想因为损失了一大笔钱,而深陷在焦虑的情绪里。
在那之后,更深层地反思自我。自从有了工作室和员工之后,是这些东西在推着我往前走,以至于我不敢随便停下。相比自己打工,创业压力更大,因为肩负的责任更重。
但现阶段,我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思虑过后,我决定关闭工作室,突然之间一身轻松。
留学顺势被提上了日程。从去年9月底开始申请,到今年2月收到录取通知,这也意味着,我有一年的时间要出国学习,自由职业之路要暂告一段落。
出国读书,是我从大学起就有的想法。我本科学的是土木工程,与摄影艺术毫无关联。但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只是家里经济不允许,所以没能走艺考生这条路,大学报志愿也是优选工科专业。
上大学后,我自学水彩画,到大三那年,发现画画和摄影有共通之处,又鼓捣起摄影。可以说毕业至今,我都在摄影行业,没有机会深入学习理论知识。
这一回,相当于是实现未完的心愿,去完成自己纯艺学习的梦想。
我来自江西农村,这是我从不避讳的话题。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忙着赚钱养家,没空管小孩。上有两个哥哥,他们都在城镇读书。只有我,从小被留在老家上学,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以18岁进入大学为起点,是我真正离开家乡的开端。在这十年光景里,我获得了一些自由,自我越发清晰可见。
而大城市和小镇生活的截然不同,造成我与父母认知上的鸿沟,也越来越深。
来上海玩,第一次使用吸尘器的父亲
前段时间,父亲来上海旅游。这是他第4次来,口头禅依旧不变。
「多少钱」,「太贵了」,「别买了」……这些话每天重复在我耳边,有好几次我快要受不了,濒临情绪崩溃的状态。
这回,我照例带他去逛优衣库,他明明试穿得很开心,但嘴上仍在不停唠叨,心疼地说「太贵了」,提醒我「不要买了」。
在他看来,店里一件百来块的衬衫,回老家只要50元就能买到。
父与子身份上的天然悬殊,以及两代人消费观上的差异,让我在很多情况下,无法理解他别扭的行为,但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第四次来上海的父亲|摄于年5月
磨合的过程很艰难。
我尝试去读懂父亲,过去那个年代,他们在物质匮乏的条件下成长,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成年后为了养家糊口,大半辈子干着体力活;
到了这个年纪,他没太多爱好,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刷刷短视频、发发朋友圈。
顺着这个思路,我发现,父亲就是个老小孩,喜欢的东西都很简单。
比如在我爸的眼中,东方明珠才是上海,要是带他去外滩、陆家嘴这些地方,发到社交平台上,不把地名写出来,老家的人是不知道的。
嫌打车贵,那就教他使用共享单车;嫌餐厅贵,那就给他搜罗苍蝇小馆,他一样吃喝玩乐得很开心。
学会使用共享单车的父亲,在后头笑得很开心
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尽管平日里聚少离多,但随着这几年短暂的相处,我渐渐意识到,我的消费观可以很轻易地改变,但父母不行,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省吃俭用里跳出来了。
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调适这种不同,找到相对舒适的相处方式。
在机场送爸爸离开的那天,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内心百味杂陈。
父母正在老去,他们就停留在原地,而子女却越飞越远,两辈人的差距越来越大,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但只要在当下,一家人还能相互陪伴,就是一种可贵的幸福。